矢車菊藍的文字。

01

有的時候人就是需要腎上腺素去做一些瘋狂的事，為自己的人生添上色彩，想像自己是偉大的主宰者，掌握著世上任何人的一舉一動，用來造就獨一無二的我。

    曾經有個人跟我說，我是他的天使，潔白無瑕的，純真可愛的。他說我是他的一切，是他生活的動力，是他第一個愛上的女孩，也是他第一個交往的女孩，說他不能沒有我，沒有了我他活不下去。他想盡任何方法，每天都在想新的甜言蜜語討我歡心，用他那大師級的演技與催眠般的眼神編織了持續三年的謊言，但就在交往三周年紀念日那天通通被毀於一旦。

    明明就和我交往了三年，不知道哪來的自信又和另一個女的交往了三年，然後成天對著我假笑像是在說「我從來沒看過像妳這樣笨的女人」一樣。

    那是在國中三年間發生的事。

    那個男的是我的初戀，我就這樣被整整耍了三年。

    所以說，男人這種生物，從那一刻起我就不想再接觸了，交朋友也就罷了，喜歡、交往什麼的全部免了吧。

    高中生活簡單來說，我就只想要快樂而已，說到快樂，就是得選對社團。

「熱舞社、熱音社、吉他社、籃球社、康輔社、棋藝社......」小莞低頭看著社團單口中唸唸有詞的，「妳覺得我要選哪一個？」然後她轉過頭好奇的眨眨她的眼睛。

「棋藝社不錯阿。」我說。

「欸噫，認真點考慮嘛。」

「我很認真阿。」我覺得我是真的很認真，棋藝社本來就很適合她這種文靜無趣的女孩。

「吉他社怎麼樣？」她問。

「妳又沒底子。」

「沒底子不是也可以進去嗎？而且妳可以教我阿。」

「老娘沒有那個閒功夫，」我用種挺冷淡的語氣，對她搖搖頭。「選別的吧。」

    最後小莞在報名表上填了「漫研社」，誰知道呢，她可能對動漫特別有興趣。

    我嗎，熱音社的料阿。

    小學六年級時，莫名其妙的愛上木吉他，那時候還是個懵懵懂懂的小屁孩，沒看過電吉他。木吉他有種氣質的美，不管是木頭色或是烤漆過後的，我一聽到撥弦後從木吉他音箱裡發出的聲音，就像是著了魔一樣，曾經還和朋友偷偷跑到樂器行，什麼都不懂的大叫著「阿！水藍色得好好看」什麼的。上了國中後，因為迷上了一組樂團，因而瘋狂的愛上搖滾樂，看到電吉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幹！帥爆了！」，就這樣，我把我心臟的另一半給了電吉他、給了搖滾樂、給了重金屬，然後開啟了我的搖滾之路。

    一打開我的衣櫥，裡面全部都是烏漆麻黑的衣服，褲子不是有鍊墜就是有鉚釘，有百分之八十的衣服上有骷髏頭。床頭旁的櫃子有一格專屬的飾品區，項鍊很繁瑣，有的是很大很重的那種，有的是很短很輕但都是電吉他樣式的；手環很炫很嚇人，有的是很粗很寬有鉚釘的，有的是很細很長需要繞很多圈的那種，還有一種是一半皮革一半鍊子的，我特別愛；耳環種類最多，我的右耳有四個洞，兩個在耳垂兩個在耳骨，左耳有三個洞，兩個在耳垂一個在耳骨，我看心情的，有時心情大好就七個洞都戴上，那樣走出門很嚇人，一旁的人們都會目不轉睛的盯著我的耳朵，不過我通常不會這樣。

    所以說，那個男人說什麼我是天使，這話現在想想真的有夠幹的，我只要一穿便服出門，不管男的女的都會離我五公尺以外，好像我身上有狗屎味一樣，全身散發一種嚇人的氣場。

    但這也是我用來防身的好辦法。

    我不喜歡和人群親近，好朋友一個就夠了，搞小團體互相耍心機什麼的我看多了，很厭煩，會很想揍人。

    剛升上高一的某天，不知道為什麼我心情特好，耳朵上的七個洞全部戴滿了耳環，那是我第一次在學校這樣做，重點是，那天還是新生訓練，一個大家都想交到知心好友的大日子。

    其實我並沒有多期待會交到知心好友，我覺得我該擔心的應該是會不會被學長姐看不慣而已。

    但是，小莞一臉興奮的跑來找我聊天。

「妳好，」她笑著向我伸出手，看似想跟我握手。「莊伊莞。」

    那是個很特別的名字。

    這是我對她的第一印象。

「林苡青。」我定格幾秒後，緩緩的握住她的手。

「重金屬咖嗎？哈哈！」她輕指我耳朵上那些嚇人的耳環，胡亂猜測著。

    我給了她一抹淺笑，說。「恩阿。算是吧。」

「真的？真的是喔？」她驚訝的眨眨眼。

    然後我點了點頭。

「有玩樂團嗎？」她忍不住她的好奇心繼續問我。

「之前國中的時候有玩過，不過想說升上高中後會有熱音社，所以之後就退團了。」

「是主唱嗎？吉他手？」

「主唱兼節奏吉他手。」我回答。「因為電吉他才學了兩年所以還無法主唱兼主奏吉他手，那挺困難的。」

「真帥阿。」小莞依然一臉興奮的看著我，像是把我當成她的偶像一樣。「會打爵士鼓嗎？」她繼續問。

「阿阿，那個阿。我對打鼓不太行，貝斯倒是會一點。」

「貝斯是什麼？」

「貝斯和電吉他不太一樣，電吉他有六條弦，而貝斯只有四條。」然後我開始解釋。「貝斯的聲音比電吉他更渾厚低沉，兩個的聲音不同彈法當然也不同，貝斯主要用在節奏上重低音的部分，對於樂團來講是不可或缺的，很多人都覺得貝斯在樂團裡非常不起眼，好像有或沒有都沒什麼差，但其實我認為貝斯是很重要的，仔細的聽會發現有貝斯的樂團和沒有貝斯的樂團所彈出的歌曲會有蠻大的差別。」

「哦哦......」小莞有聽沒有懂的點點頭。「玩搖滾樂的一定要打扮成這樣嗎？」她指指我的耳環，指指我的手環，再指指我髮尾染成的暗紅色。

「哈哈，不一定啦，通常重金屬的都喜歡這樣，也有的不是重金屬指是輕搖滾的喜歡這樣，看人吧。」

    小莞再次點了點頭。

「為什麼想來找我講話？」我問她。

「呃......好奇？」她笑著。「想知道外表這麼多刺的人內心是怎麼樣的，結果明明就很好聊阿不是嗎？」她眉開眼笑的撞一下我的肩膀。

「哈，小心被我拖累而招惹出很多麻煩。」

「妳以前有招惹過什麼麻煩嗎？」

「以前的打扮沒那麼誇張，耳洞也是國三畢業後才去穿的，在國中如果這副模樣應該天天都會被抓去學務處。」

「恩恩，好像也是。」

    對我來說，能交到小莞這個知心好友應該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吧。國中時期，我也曾有過這樣的好友，只是她不像小莞一樣那麼懂我，我們的想法時常不一樣，她總是覺得我的想法很奇怪、很獨特，雖然我們也很多話能聊，但是卻常常吵架，她不太了解我的搖滾樂，也不太認同我對於音樂的看法，只能說是個性不合吧。

「妳的房間是怎麼樣的？也是黑色的嗎？用油漆漆成的？烏漆麻黑的？」某天，小莞又好奇的跑來問我。

「沒有用油漆，牆壁上都是隔音棉，所以自然而然房間就全部都是黑的，算是灰色吧。」我解釋道。

「那妳有很多把吉他嗎？」

「有一把一開始剛學用的初學者吉他，後來基礎都打好之後就自己存錢買了一把比較好的ibanez，最近因為暑假有打工的關係，就去買了一把我已經中意很久的ESP。貝斯的話買的是二手的，畢竟我之前的職位主要不是貝斯，還有一台電子琴，那是去年我生日時我媽送我的生日禮物。」

「哇塞三把吉他一把貝斯一台電子琴，妳是多有錢阿！」小莞誇張的說著。

「哈哈！不是有不有錢的問題啦，也需要執著與熱情阿，初學者的那把花了幾千塊而已，音箱、導線什麼的是一整組送我的，ibanez那把不會太貴，是中等價錢，要說貴的話也是ESP那把，我也是辛苦的打工才買得起的。」我笑了笑。

    小莞這時嘆了口氣。「我很努力了，不過還是聽不太懂。」

「正常的，我也很難找到能和我聊這個的女生。」

    這天，我和小莞交出了社團報名表，隔了幾天，那是我們第一次參加高中社團的大日子。

    小莞說，漫研社比她想像中還要瘋狂，裡面盡是些對漫畫與動漫呈現痴狂的人，多半的時間都是用來看漫畫、動漫，然後和同好討論、分享意見等等，我問她說，動漫研究社和漫研社是相同的嗎？她說動漫研究社主要在動漫，漫研社似乎大部分是漫畫，不過我們學校的漫研社是動漫和漫畫都有的樣子，我不知道這兩個社團是有什麼差別啦，在我看來都差不多。

    據我所知，在校慶時通常會有人cosplay，我一度以為就是漫研社，不過小莞和我說，我們學校是有分漫研社和cosplay社的，當然別的學校就不一定了。

    熱音社的學生，似乎都蠻受歡迎的，但很少有像熱舞社那樣的辣妹而已。我認為熱音社的成果發表會通常都沒有多成功，主唱不是一直走音破音就是鼓手節奏一直亂，吉他手是非常重要卻很難勝任的角色，solo如果談得很爛甚至會被台下的人噓，我曾經去看過很多高中熱音社的成果發表會，結果都令我不是很滿意，有的時候都會想，為什麼不找個唱歌好聽點的主唱？吉他手彈錯時，主唱的key還會一直被拉走，聽起來就像是一個人在亂吼亂叫其他樂器自己在敲敲打打，亂無章法的。

    當然還是會有非常完美的樂團演出，主唱不但唱的好，很會帶動氣氛，吉他音準跑掉時還會自己抓key，鼓手的節拍也是穩的沒話說，像是職業樂團那樣，聽起來舒服至極。

    小莞問我說，我進熱音社後打算當主唱還是吉他手？

    其實這個問題我考慮了很久。在我以前待過的那個樂團，團員們都沒有說過我唱的好或不好，我自己也不曉得，但邊唱邊彈電吉他時常常因為一心二用然後忘記歌詞，這是我最難克服的部分。

    我也想過我要不就當吉他手就好了，但心裡又好像過意不去，感覺就是一定得當主唱。

    其實如果不邊彈邊唱的話，我對我唱歌的技巧還是挺有信心的。

    我們熱音社有四名男子，一加入熱音社後瞬間爆紅，走在走廊上時會有一推女生擠到窗邊拿出手機開始狂拍，有的會伸出手問他們能不能和她握個手，有的會拿出紙和筆請他們簽名。在我看來真的十分誇張，把他們當成明星一樣，整整把熱舞社紅到爆的辣妹比下去。

    其中有兩個男生在同一班，剩下兩個各在不同班級，只是聽說他們從以前就是一起組樂團的死黨，所以每節下課都會聚在一起，然後招惹來一大票的瘋狂粉絲圍繞在身旁。

    他們看起來並沒有很享受現在的情況，卻也不怎麼驕傲。

    我要來介紹他們。

    主奏吉他手陳鴻御，綽號阿御，有一頭亞麻色的頭髮，右邊還剃掉一些呈現閃電形狀，右耳三個洞都在耳垂，左耳兩個洞都在耳骨，總共五個洞，和我沒得比。

    節奏吉他手李奇柚，綽號柚柚，人稱奇異果與柚子的相遇，有一頭磨卡橘的頭髮，右耳沒有耳洞，左耳反倒有五個洞。

    貝斯手卓緯安，綽號小安，留著一頭完全沒染的黑髮，但頭髮比其他男生稍微長一點，所以上學時都是綁了一小戳在後面，算是男生版的公主頭吧，兩耳各兩個耳洞，各一個在耳垂一個在耳骨。

    鼓手蔡宥恩，綽號阿鼓或呆子，至於為什麼會較呆子我就不曉得了，有一頭深藍色的頭髮，有點像動漫裡的男生的那種髮色，他也是右耳完全沒洞，但左耳有六個洞。

    我覺得他們這種程度真的可以去當明星了。

    真的。

    超級帥。

    他們缺了一個主唱。

    想必他們需要一個也很帥的主唱。整個團的中心，而且耳洞要最多。

    我絕對不會說我很想當他們的主唱。